不負韶華 繼往開來四十載——訪中國恩菲原副院長陳楚材
2023年08月22日 14:56 11751次瀏覽 來源: 中國有色金屬報 分類: 銅資訊 作者: 尹思博
細看恩菲一笑,陳翁健似常年。90高齡的陳楚材,滿頭白發(fā),但挺拔的身姿、清晰的肌肉線條、飽滿的精神讓人很難與其年齡聯(lián)系到一起。每當回憶起工作時期的生活,他的臉上總是掛滿了欣慰和自豪……
惟楚有才,于斯為盛。陳楚材是湖南省岳陽市人,1956年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到冶金部有色冶金設計總院(中國恩菲工程技術有限公司前身,以下簡稱有色院或中國恩菲),自此在中國恩菲深耕四十七載,從技術員到主持、參與、負責公司眾多重大科研和設計項目,為公司發(fā)展筑牢基石,更為整個行業(yè)發(fā)展作出重要貢獻。
滿腔熱忱務實創(chuàng)業(yè)
1956年,有色院接手一項重點新建項目——山西中條山銅礦的設計工作。中條山地區(qū)累計探明銅儲量300多萬噸,項目建設規(guī)模很大,包括采礦場、選礦廠、礦山基礎設施以及員工宿舍、學校、醫(yī)院、托兒所等生活設施。為順利推進項目建設,有色院招入大批專業(yè)技術人員,陳楚材就是其中之一。
初出茅廬的陳楚材,懷著滿腔熱血,一心想為國家作貢獻。雖然他的在校成績極為優(yōu)異,是選礦專業(yè)的高才生,然而他深知自己缺少工程設計的實踐經(jīng)歷,需要進一步磨練。“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陳楚材回憶,記憶猶新的第一個任務是時任總工程師劉廣泌讓其認真抄寫中條山銅礦的初步設計。“雖然過程枯燥,但在這個過程中,我逐漸熟悉了初步設計應有的內容和工作過程。”于是,他每天耕讀專業(yè)知識,虛心向前輩請教實踐經(jīng)驗,不斷將理論和實踐相結合,逐步適應從學生到工程師的身份轉變。
1956年,有色院還開展了一個新項目——云南東川銅礦。東川地處云南山區(qū)金沙江畔,當年從北京出發(fā)到東川需要輾轉10天,中間還有一段路只能騎毛驢前進,條件十分艱苦。時任院長李華雖年事已高,仍帶領第一個設計組前往現(xiàn)場,樹立深入一線的好榜樣。
1957年,時任副院長洪戈帶領設計院工作組和在院工作的蘇聯(lián)專家組到東川考察后,決定分建3個選礦廠,分別進行4種礦石類型的工業(yè)試驗,并指定陳楚材留在現(xiàn)場,負責采樣800噸,全程參加工業(yè)試驗。東川銅礦自元朝起就有小規(guī)模開采,從這些古老的坑道內采取大量礦樣是非常艱難的,有些地方需要脫掉棉衣甚至光著身子才能爬出來。為完成采樣并參加工業(yè)試驗,陳楚材在現(xiàn)場度過了2個元旦和1個春節(jié)才回到北京。通過一線參與,他充分了解了礦石性質,確認了設計的生產工藝流程是可靠的,更難得的是親身體驗了采礦工作的艱難。在該項目中,陳楚材進一步認識到“設計必須與實踐相結合”的道理,從而堅定“理論脫離實際只會空談誤國,實干才能興邦”的信念。
潛心鎳業(yè)誓言報國
1958年,甘肅省煤炭工業(yè)局在金川發(fā)現(xiàn)一塊孔雀石。經(jīng)化驗后確認,該礦石含銅和鎳,自此揭開了發(fā)現(xiàn)金川鎳礦的序幕,標志著中國缺鎳少鈷的時代即將結束。1959年,國家決定盡快開發(fā)金川鎳礦,時任副總理李富春親自過問。1964年,有色院率先成立305設計隊,院領導江風帶領400人克服重重困難奔赴金川,其中就包括陳楚材。他們斗風沙、戰(zhàn)嚴寒,條件非常艱苦,自建“干打壘”,自帶行裝;晚上一床棉被不夠,甚至得拿報紙蓋上,等早晨起來報紙上都是霜。“戰(zhàn)金川第2年,給每人發(fā)了一件老羊皮襖。當時有一位女同志,瘦瘦小小,身上的襖子都能拖到地面。刮大風時,頂風難走,順風又怕被吹走,只好死勁抱著電線桿。”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陳楚材和同事們一待就是4年。
身處如此艱苦的環(huán)境,為什么恩菲人能堅持下來?因為恩菲人深知肩負重任,沒有鎳,祖國就不能生產不銹鋼,祖國的工業(yè)、軍事裝備就無法發(fā)展。這責任是行業(yè)和國家賦予恩菲人的,是其使命也是其動力。所以,恩菲人懷揣礦業(yè)報國的紅心,為行業(yè)進步、國家富強而揮灑青春。
金川項目建設期間,冶煉方案的選擇出現(xiàn)一個不小的插曲。有色院主張火法工藝流程,另一家院所則主張濕法工藝流程。為此,眾人只能通過試驗確認金川項目的冶煉方案。在大量試驗及參考蘇聯(lián)、加拿大等國經(jīng)驗的基礎上,最終一致認為采用火法工藝冶煉是合理的。但是,在火法冶煉的選礦環(huán)節(jié),陳楚材和同事們碰到了“攔路虎”。當時我國銅鎳分離技術與加拿大、蘇聯(lián)相比存在較大差距,且外方技術嚴格保密,即使是去外國相關工廠實習的人員也未能進入其高冰鎳磨浮車間。值得慶幸的是,有色院于1961年就意識到該項技術的重要性,陳楚材等14人曾開展相關的試驗研究,只是試驗結果不太理想。1964年,由于機構變更,其中11人調往其他單位,只剩陳楚材等3人堅持這項試驗研究。為盡快解決此難題,金川公司大力支持,迅速地為有色院建立一個試驗車間,陳楚材等人再次投入緊張的試驗工作中。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從一條信息——“高冰鎳冷卻曲線在530℃時出現(xiàn)一段平行線”中得到啟發(fā)。原來,此時高冰鎳中的硫化鎳會發(fā)生晶變,由α型轉變?yōu)?beta;型,在該放熱過程中,晶變時硫化鎳會結晶析出硫化銅,為銅鎳分離創(chuàng)造了基礎條件。結合此原理完成的工業(yè)試驗結果中,4項指標有3項達到世界先進水平,1項接近世界先進水平,由此宣告該技術的優(yōu)越性。此外,在分級返砂中提前分離銅鎳,為后續(xù)提取貴金屬鉑、鈀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1967年,金川高冰鎳磨浮車間正式投產。1978年,該項試驗研究獲得全國科學大會獎。
類似的方案之爭也出現(xiàn)在援建國外項目上。20世紀70年代初,在援助阿爾巴尼亞鎳鈷項目中,有色院主張火法工藝,另一家院所主張濕法工藝,爭論之激烈以至于需要時任外經(jīng)貿部部長方毅出面解決,在上海專門召集有關單位開會論證。會上,方毅一度傾向于濕法工藝。他說:“古巴采用直徑100米的濃密機,檢修時要劃小船進去,這不是笑話嗎?濕法工藝采用直徑12米的洗滌柱就可以代替濃密機。”陳楚材自言自語地說:“代替不了。”
會議當晚,組織方通知陳楚材去給方毅講一講濃密機。陳楚材下定決心要向方毅講細講透這件事,從流體力學講到礦石在流體中的運動規(guī)律,講了1個小時。方毅認真聽完后很高興,還特別邀請陳楚材看了一場樣板戲《海港》。第2天,陳楚材繼續(xù)向方毅講解,并對兩個技術作出結論。盡管技術方案之爭不應被視為政治路線之爭,但他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后,陳楚材明確地表達觀點:“根據(jù)濃密機和洗滌柱的性能以及上海的試驗情況,洗滌柱現(xiàn)在還不能代替濃密機。”這件事充分體現(xiàn)出陳楚材認為“科學技術要實事求是”的觀點。
打鐵還需自身硬
20世紀70年代末,國家決定建設寶鋼和江銅兩個特大項目。其中,江銅集團想請美國某公司為德興銅礦做初步設計,經(jīng)溝通竟需要花費設計費5000萬美元,這筆費用等同于當時有色院一年事業(yè)費的200倍。時任有色院領導江風、馬捷武等人甚是了解該項目,得知此事后立即向冶金部表示:有色院有能力承擔該項目的設計工作,且收費遠低于外國公司。冶金部聽取有色院的建議后,決定由有色院牽頭,南昌院、長沙院等單位參加,成立江銅設計隊,在冶金部江銅指揮部的統(tǒng)一領導下開展工作。有色院立即派出各專業(yè)的領導和技術骨干加入設計隊,陳楚材位列其中。干得熱火朝天之時,江銅項目因資金問題暫停,參建單位紛紛離去。有色院雖然也撤走大量技術人員,但決定讓陳楚材留在現(xiàn)場堅守。閑不住的陳楚材,一方面繼續(xù)收集現(xiàn)場資料,另一方面保持與江銅指揮部的聯(lián)系。在全面分析資料的基礎上,他向江銅指揮部副總指揮韓華清提出建議:“有色院可以牽頭做一個近似初步設計深度的可研報告,同時,密切關注國家資金松動情況,及時將報告送至國家計委,就有獲得批準的可能。一經(jīng)批準便可開展前期工作,如修建上山公路,能有效加快建設進度。”該建議獲得江銅指揮部的同意并付諸實施。不久后,國家批準該可研報告,時任國家計委主任宋平到現(xiàn)場檢查工作時表示:“大型項目前期工作做成這樣,很好。”20世紀80年代,江銅項目建成。建成后的德興銅礦規(guī)模為每天9萬噸處理量,是我國最大的現(xiàn)代化露天銅礦,也是世界特大型銅礦之一,引起世界矚目。通過該項目,有色院掌握了先進技術、取得了用戶信任并培養(yǎng)了一批優(yōu)秀專家。
20世紀80年代,MCC計劃委托有色院開展巴基斯坦山達克項目設計。該項目意義重大,且是交鑰匙工程,投資金額、建設周期(46個月)以及生產指標都是合同定數(shù)。這對有色院來說,是一個嚴峻的考驗。“競爭要靠真本事。”陳楚材再次進入重大項目的設計團隊。通過借鑒德興銅礦項目的滾動設計經(jīng)驗,設計團隊根據(jù)施工程序盡早地制作施工圖,滿足客戶早日開工的要求;通過改進設計方案,有效地減少工程量;參照國內同類型選礦指標做好試驗工作,保證項目投產后達到設計指標。
心中有數(shù)之后,有色院向MCC提出“三個保證”:一是保證工期,3個月發(fā)第一批施工圖,保證提前開工;二是保證工程量不增加,通過優(yōu)化設計方案,保證施工不超過可研的工程量;三是保證生產指標達標并一次投產成功。如此保證的簽約,對有色院而言是空前的。最終,有色院成功拿到該項目。其項目實施結果完全達到預定目標,為雙方開展涉外工程起到良好的推動作用。
陳楚材表示,有一件事得到巴基斯坦客戶的高度贊賞。“當時,歐美多個國家的工程設計院所和有色院都對此礦做過試驗。巴基斯坦山達克地區(qū)年降雨量僅為35毫米,年蒸發(fā)量高達5000毫米,根本沒有地表水,試驗用水均為地面自來水。”水源問題讓有色院的設計團隊犯了難:設備和技術都可以進口,但項目每天6萬噸的用水要從哪里來?經(jīng)查閱大量資料和廣泛調研,設計團隊得知該地區(qū)地下200米有一條古河床,可能是蓄水區(qū)。設計團隊立即決定打深井取水,發(fā)現(xiàn)了充足的地下水源。為論證地下水與試驗用自來水對項目工藝參數(shù)的影響,設計團隊以最快的速度將取水樣送至北京檢驗,通過調整各項工藝參數(shù)取得與用自來水試驗同樣的效果。這件事令巴基斯坦客戶充滿感激之情。他們說:“我們想到的,中國兄弟想到了;我們沒想到的,中國兄弟也想到了。”后來,巴基斯坦總統(tǒng)到項目現(xiàn)場視察時,召集有關部長和地方官員參加現(xiàn)場會議,將陳楚材安排在主席臺第一排靠近總統(tǒng)的位置就座。巴基斯坦總統(tǒng)多次對中國專家表示感謝,也特別提到“我們沒有想到的,中國專家都想到了”。
一場訪談在不知不覺間已到中午時分。陽光透過玻璃照在陳楚材的身上,讓這位耄耋老人顯得光彩熠熠??傆腥藛柶痍惓谋pB(yǎng)身體、保持心態(tài)的秘訣,他只是說:“做人蠢一點,做事精一點。”他不計個人得失,不占他人便宜。“黨員應該做的和我想做的,我沒有做好,應該能做得更好一些;黨員不應該做的和我不想做的,我沒有做。”陳楚材憑借對技術和真理的執(zhí)著追求,以及對責任和承諾的不懈堅持,為新一代恩菲人作出表率。
最后,談到對恩菲后輩的希冀,陳楚材囑托:“一是牢記為人民服務,二是實事求是深入實踐。”這兩句沉甸甸的叮囑飽含其對中國恩菲、對有色金屬行業(yè)深沉的熱愛。恩菲人定將秉持這份初心繼續(xù)努力,為中國恩菲的繁榮發(fā)展貢獻新的力量。
責任編輯:付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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