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
2019年04月22日 8:42 58574次瀏覽 來源: 中國有色金屬報 分類: 文學雜談
說起來連我自己都不信,我的私人教師經(jīng)歷,竟是從“我想娶個中國姑娘”開始的。我的學生叫“哈尼”,一位40多歲的藝術家。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多少是憑些機緣的。所謂“前世五百年的緣分,才換得今生茫茫人海中的回眸一望”,對此,我篤信不疑。
與哈尼成為朋友,就屬于此類。
那是在開羅工作的三個月,一天傍晚,我獨自沿著尼羅河散步。在接近中國大使館的一個僻靜角落,紅花綠蔭中霓虹一閃,“LE PEKIN”映入眼簾。旁邊是幾個工整但有些生硬的漢字——“北京飯店”。
異國他鄉(xiāng),熟悉的漢字,讓人倍感親切。
推門而入,家鄉(xiāng)的味道撲面而來。細細看去,幽暗的大堂桌燈盞盞,整潔異常。過了一會兒,細碎的江南絲竹管樂飄進耳朵,這與大多數(shù)阿拉伯餐廳里節(jié)奏鮮明、歡快激烈的背景樂曲形成了強烈反差。傳統(tǒng)中式桌椅、擺設一應俱全,墻上很藝術地掛了些中國風字畫,整個環(huán)境典雅至極。
與其說這是家餐館,倒不如說是個中國文化與藝術的展覽館。
結賬時,注意到收銀處有一行很小的漢字:誠聘中文教師。
幾天后,我成了這里的??停皇鞘晨?,是私人教師。
我的學生哈尼,是一個拿著中國護照,卻一句中文也不會說的先生,北京飯店的老板。
事先的精心備課一概沒用,授課竟從“我想娶個中國姑娘”開始。有了這個話題,接下來的幾個月,合作當然十分愉快。
遺憾的是,他的中文水平,一年以后仍然停留在“中國姑娘很漂亮”階段。
每次寒暄之后,講課就開始跑題。從時政要聞到十二屬相的命運歸屬;從人到底有沒有靈魂到阿以沖突的來龍去脈;從他兩次失敗的婚姻到如何才能找個中國姑娘過一輩子??傊?,話題每次都是信馬由韁。
當時的開羅,華人極少,大概只有幾十個吧。和哈尼的相識,真是一個雙贏的合作。一個是下了班實在無所事事,滿肚子話無人訴說,想找個聊天打發(fā)時間的人;另一個是迫切想知道遙遠的中國發(fā)生的奇聞異事。對我來說,更加樂不可支的是,不再用為晚飯該吃些什么發(fā)愁,而是有中餐和威士忌。這在伊斯蘭這樣禁酒的國度里,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隨著交往的深入,慢慢了解到他具有傳奇色彩的點滴。哈尼的中文名字叫閆瑞祥。據(jù)哈尼說,父輩曾是軍閥馬步芳的部下,母親出身于黎巴嫩望族。他出生在埃及,長在阿拉伯地區(qū)。因為家境殷實,他從開羅大學藝術系畢業(yè)后曾嘗試過許多人生夢想。在打拼的二十多年里,各種苦樂冷暖自知。據(jù)他本人說,最失敗的嘗試,當屬傾其所有,拍了一部關于偶像鄧麗君的影片,后因沒有通過審查,致使幾年的心血和投資付諸東流。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多年,每提及此事,憤憤的哈尼還是會捶胸頓足。當然,提到更多的是奮斗成功的案例。這其中最讓他無比自豪的是,在《尼羅河上的慘案》這部恢宏大作拍完后,他花了不多的錢把片中那艘德國造的游輪買下,重新裝潢后改作帶有中國亭臺風格的游輪餐館。所有設計裝潢都是親自搞定。每說到此處,那種成功后的滿足溢于言表,也是我倆開懷暢飲、喝酒最多的時刻。
當年來埃及旅游的以歐美游客居多。坐在船上,游客不僅可以聽到已經(jīng)成為經(jīng)典傳說的電影拍攝花絮,也可以通過船上播放的影片了解中國的風土人情。很多客人都是坐過這艘游輪后,決定來中國旅游的。
哈尼不僅僅是藝術家,更是商人,而且是非常成功的商人。飄在尼羅河上的上百條游輪因為飲食、節(jié)目雷同,大多生意不佳,多為攬客發(fā)愁,只有哈尼的“LE PEKIN”總是生意興隆,往往一票難求,需要事先預訂。
精心地打出中國牌,做足中國功夫,讓他在盧克索、阿斯旺等旅游城市開設的分店也都紅紅火火。
當然,讓他最為頭疼的是兩次失敗的婚姻。哈尼的第一位妻子是個意大利姑娘,脾氣火爆、浪漫有余而持家不足;第二位是個埃及姑娘,“埃及的木槿花”——他總是這樣形容他的二任太太。了解他的人知道,“妖艷而不香”才是他本意。兩次婚姻都因為秉性差異和生活習慣不同而以失敗告終,也都沒有給他留下孩子。四十出頭的他甚至對婚姻感到懼怕。在這之后的好些年里,他都孑然一身。經(jīng)過一番考量,加上聽從家人的勸說,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給一個靠譜、賢惠美麗、會持家過日子的中國姑娘成了哈尼的夢想。這才有了文章開頭“我想找個中國姑娘”的一幕。
不會說漢語的中國人的身份讓他非??鄲?。據(jù)哈尼說,當?shù)卣啻蝿袼爰?,甚至以不再繼續(xù)發(fā)給他居留簽證相要挾。但他對中國的感情以及始終認為自己是華人的執(zhí)著,讓他一直堅持著。這份堅持只有與他相識多年的老朋友才會理解。因為沒有身份,每年一次的逗留續(xù)簽令他身心疲憊,甚至不得不花很多錢疏通各種關系。說實話,哈尼對“我是一個中國人”的那份執(zhí)著,令我深深敬佩。
在開羅的幾年時間里,每遇到中秋國慶,哈尼總是讓餐館提前關門,專門提供給中國使館和華人舉辦活動。月圓之時,凡在埃及的中國人,因為他的慷慨,都能度過一個歡樂祥和的節(jié)日。到哈尼的餐館過節(jié),甚至已經(jīng)成為在開羅的中國人的慣例。大凡與中國有關的活動,他都慷慨贊助,包括在開羅張羅香港、澳門回歸的慶典。使館舉辦各類介紹中國的展覽,他都忙前忙后,不惜力氣和金錢。
至今難忘的是和哈尼的一次度假。
應該是一年的秋天,一個木槿花開遍埃及大街小巷的時節(jié)。哈尼邀我去他的度假別墅,一個離開羅五六百里外的紅海小鎮(zhèn)——沙姆沙伊赫度假。
哈尼的度假別墅,直至今日,毫不夸張地說,是我見過最花心思裝潢裝飾的住所之一。那是這個開羅大學藝術系的學生的傾心之作。
記得到達時是一個黃昏。傍晚的紅海,景色令人流連忘返??煲环褐鸸獾暮K滔氯サ拇蟠蟮穆淙?,是那么燦爛奪目,此情此景竟成了我多年后腦海中時常浮現(xiàn)、難以忘懷的景色之一。
坐在房前的花園里喝茶,我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這房子的朝向有些怪異,既不正南正北,也不像大多數(shù)阿拉伯地區(qū)的房子,面朝圣城麥加。我問哈尼,他微笑不答,面露神秘,慢慢地打開音響,“紅太陽的光輝把爐臺照亮”,熟悉的旋律響起。他端起酒杯,半瞇著眼輕輕地說:“這房子面朝北京。”
光陰荏苒。掐指一算,我離開中東已經(jīng)二十年了。隨著歲月老去,一切都已淡忘,唯有和哈尼交往的片段,時常從漸漸發(fā)黃的記憶中鮮活起來,令人無限感慨。
每到月圓時刻,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遠在他鄉(xiāng)的哈尼。也不知他是否如愿以償,娶到了美麗賢惠的中國姑娘。
(商永勝)
責任編輯:陳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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